起底“黑市卖肾”利益链

　　有一个数字：我国慢性肾脏病患者每年增长13%。而尿毒症是肾脏病较重的一种。对尿毒症患者而言，换肾是一种治疗措施。

　　但换肾并不容易。数据显示，等待换肾的患者与肾源供体之比是150：1。可见，通过合法的途径，等待肾源的几率非常小。

　　这无形中便给“黑市卖肾”创造了条件，一些人为牟利走上了买卖人体器官的犯罪道路。

　　去年，东昌府区法院审结聊城首例组织出卖人体器官案。记者采访了办案人员，同时采访到“黑市卖肾”受害者，并加入肾交易QQ群，探访这个“地下世界”。

　　交易链条

　　发帖 肾源供体、受体通过加入QQ群联系到肾贩子。

　　圈养 肾贩子将供体召集到一起，管吃管住管玩，甚至还发工资。

　　配型 等待换肾者，进而寻找能配型的受体。

　　移植 在医院完成肾脏移植。

　　团伙分工

　　顶层负责收钱、掌管分配，联系接收患者的医院，能做手术的医生。

　　中层人员负责在网络上联系肾源供体、受体，然后再安排下线人员与供体、受体见面联系。

　　暗访

　　QQ群内明目张胆买肾卖肾

　　近日，本报报道了一个因肾买卖而引发的悲剧：受体换肾失败，供体卖肾钱被骗。大生(化名)是这起悲剧事件中的受体。据其介绍，当初在黑市买肾源，他便是通过加入QQ交流群联系到的肾贩子。

　　2月1日，记者在QQ上，输入“肾买卖”三个字，搜索出百余个交流群。人体器官买卖是非法的，但这些交流群群名直白，有的直接就叫“肾交易”，还有的叫“眼角膜-肾买卖”、“肾源交易平台”等。其中，不少交流群成员过百，记者看到最多的达390人。

　　记者加入了一个名叫“卖肾”的QQ群，这个群有305人。

　　群成员来自五湖四海，群内发送的消息持续不断，大都与肾买卖有关。

　　一网友称：“身高163，体重50，年龄27，无病史。”

　　另一网友留下电话，并留言：“本人河南安阳急需用钱，卖肾，B型，二十八，身高一米七多。”

　　QQ群上有卖肾的，也有求购的。

　　网友“123”留言说：“价格12万元。手术前半小时签订协议，签订协议后马上带你去银行，给你卡上打12万元。”

　　而网友“阳光”则答复求肾的：“费用是60万元，前期需要付40万元，换肾手术完成后再交剩下的20万元。这些费用包括供体肾源费用、手术费、检验费以及3年的抗排异药物费。”

　　同时，也有很多网友对卖肾非常纠结，甚至悔恨：“我也想卖肾，可用后半生换四五万元，不值得!”“我昨天死了心想卖肾!我懂了一句话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，天作孽犹可恕，自作孽不可活，悔恨!”

　　从肾源供体提供的信息看，在网上卖肾的多是年轻人，30岁上下。每一个卖肾者提供的信息，大都包括年龄、血型、身高等。实现换肾匹配，血型相同是必要条件。年龄、身高、体重等条件，越相近越适合肾移植。因为具备这些相近的条件，说明两人的肾大小也基本一样，移植成功的几率就更大。

　　记者和群内网友联系得知，目前，黑市换肾费用一般在50万元至60万元之间。就如网友“阳光”所称，这个费用包括了卖肾、手术等花费。

　　案件

　　供体一个肾只换得几万元

　　黑市卖肾要承受巨大的健康风险。这些年轻人为何要卖肾呢?

　　正如本报之前所报道的换肾者大生的故事，其供体便是来自南方的一名小伙。当时，这名小伙告诉大生，他之所选择卖肾，就是因为欠了几万元外债。为还几万元债而不惜铤而走险卖肾，在很多人看来不可理解。

　　而在现实中，这些年轻的卖肾者，很多就是因为无钱还债。

　　在记者加入的“卖肾”QQ群中，卖肾者发出的信息，也是一个明证。

　　准备卖肾的网友“寒絮”发布信息：急需筹钱，万不得已选择此下策，有需要的联系。

　　网友“41245”发布消息：后天高利贷就到期了，后天什么样都不知道。

　　有网友问他：欠多少?他答复：两万。

　　该网友再劝，并给其想办法：兄弟，想想办法就过去了，两万不多，找父母，找亲戚。

　　有网友和其私聊，但因价格没有谈妥，网友“41245”最后感叹道：难道就没有合理收肾的吗?

　　2014年5月，东昌府区法院审结聊城首例组织出卖人体器官案，8人获刑。这起案件受害人的遭遇，也体现了供体卖肾的廉价。

　　该案破获时间为2012年11月2日。当时，聊城警方在聊城开发区某村出租屋内解救了4名受害人，并及时送到聊城市人民医院进行救治。4人均为刚刚做了肾摘除手术的外地男子。

　　其中一名受害者张某称，他在上海打工，因信用卡透支无法归还银行，最后走上了卖肾的悲惨道路。他说，自己卖肾只收到3万多元，非常后悔。戴某是该案中另一名受害人，卖肾是因为欠朋友的钱，最终只得到25000多元。

　　与所得的几万元相比，卖肾者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。

　　在“卖肾”QQ群，网友“艾瑞巴蒂”展示了自己在黑市卖肾留下的伤疤：腰部约20厘米长的疤痕，缝合留下的两行针眼清晰可见。外在疤痕，仅是卖肾者伤痛的一部分。据了解，卖肾者摘除一个肾后，自身体质受到的影响较大，一般不能再做重体力活。同时，剩下的一只肾因“独自工作”而负担较大，从而留下较大的健康隐患。

　　调查

　　交易链条环环相扣组织严密

　　据换肾者大生介绍，他当时在网上联系肾源时，前期大都是与一名女性联系。这个女子只是这个利益链条中最底层的人员。

　　直到换肾手术之前，这名女子的一名“头头”才现身。该“头头”从大生的家人手中拿走40万元，并将其中4万元交给了卖肾者。

　　40万元换个肾，这是五六年之前的价格。在这一事件中，作为承受巨大风险的肾源供体，只得到了4万元。

　　剩余的大部分钱去了哪里呢?

　　据了解，在这个黑市肾交易的利益链条上，这名“头头”也只是一名底层人员。这个链条呈金字塔状，最顶层的几个人负责收钱、掌管分配，联系最核心的环节：接收患者的医院，能做手术的医生。

　　一般来说，接收患者的医院，大都是民营小医院。而做手术的医生，则多是从正规医院花钱请来的。链条的中层人员则负责在网络上联系肾源供体、受体，然后再安排下线人员与供体、受体见面联系。

　　大生告诉记者，拿走其40万元的这名“头头”也是一名尿毒症患者，后通过黑市做了换肾手术。

　　据了解，黑市肾交易链条上的很多组织人员都曾是尿毒症患者，因做换肾手术而了解了其中的运作过程，最终因其巨大的利益，而完成从换肾买肾到组织买卖肾的角色转换。在圈内，这些人有一个名字：肾贩子。

　　肾贩子是如何分工合作的呢?

　　在聊城首例组织出卖人体器官案中，办案人员告诉记者，2012年10月份，A(现在逃)以被告人1的名义承租了济南市某村一厂房，在此进行肾脏摘除手术。被告人2、被告人3，经由被告人8介绍承租了位于聊城市经济开发区某村的民房，并组织被告人4、8在该租房处对肾源供体进行肾脏摘除手术后的护理工作，而被告人1联系被告人5将肾源供体运送至聊城租房处……

　　2012年11月1日，被告人5安排被告人6驾车将做完肾脏摘除手术的刘某运至聊城租房处。同年11月2日，被告人5安排被告人7、被告人6驾车将做完肾脏摘除手术的李某又送至此处。在该处，被告人2、3、4、8对做完肾脏摘除手术的被害人进行护理……

　　2012年11月2日，被告人7、6、2离开聊城途中被公安机关抓获。随后，警方在聊城租房处解救了4名被害人。

　　“久病成医”，经历了两次换肾手术的大生，对黑肾交易链条上的具体运作已经熟悉。他说，除有人对手术后的肾源供体进行护理外，还有人负责养着供体。一旦联系到肾源供体，他们就会将供体召集到一起，管吃管住管玩，甚至还发工资。目的只有一个：等待换肾者，进而寻找能配型的受体。

　　供体、受体、接收的医院(或租住的民房)、负责手术的医生、再加上各层级的中介人员(即肾贩子)，这是一个完整的黑市肾交易链条。受体现在一般要支出50万元以上，除了供体拿到三四万元(拿到10万元左右的也有，但属少数)，其他的都被分配到了各个环节。

　　□探源

　　增强器官捐赠意识 或可缓解肾源紧缺

　　据了解，卖肾者大都是年轻人，因为欠债而无知地选择卖肾。还有一些人卖肾，是因为在赌场输了钱，人身受到威胁，无奈之下，选择了卖肾。但专家称，正常情况下，人的两个肾是交替工作的，一个工作时，另一个便休息。而一旦摘除一个肾，另一个便始终无法休息，积劳成疾，容易出问题。所以，人人都要珍惜自己的双肾。

　　当然，中国肾源的极度短缺，也是黑市肾交易猖獗的原因。

　　据聊城市人民医院肾内科副主任王进雪介绍，在欧美国家，肾源的供应比较充足。这是因为当地居民生前自愿签署器官捐赠协议的占比较高，从而保障了肾源受体的供应。因此，只有全社会普遍增强器官捐赠意识、提高奉献精神，才能大大缓解肾源紧缺的现状。

　　（记者 林志彬 通讯员 潘辉 孟倩）